战疫系列专访｜战疫中的抗癫痫人：专访朱遂强、刘智胜、孙丹教授
编者按——1月23日至4月8日，突如其来的疫情使湖北经历了长达两个半月的封城。在这特别时期，协会及专家通过不同途径接到大量求助信息，这些求助来自全国各地的癫痫患者家庭，湖北各市县乡镇尤为紧迫。
他们正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医院无法正常接诊，交通的阻断，定期开的抗癫痫药物即将断药，病情随时加重甚至发生持续状态危及生命……此时，癫痫患者及家庭已非常焦虑、无助。
看到这种次生灾害正在酝酿和发生，协会、专家、相关企业和志愿者们多方集结，密切配合，以最快的速度投入到防疫抗痫的战斗中来。通过各种资源和渠道调集药品，建立广泛的微信群联络和沟通，打通最后一公里交通瓶颈，把药送到乡里、社区和患者手中……
非常时期，也是对癫痫领域的非常考验，这一过程值得被记录。因此，我们与医学界合作推出”战疫系列专访”，来回顾疫情危及时期癫痫领域的人和事。
大疫当前，他既是新冠肺炎患者，更是医者……
“前两天，我刚刚在医院食堂吃了今年以来的第一碗热干面！”
《医学界》联系到现任湖北省抗癫痫协会会长、华中科技大学附属同济医院神经内科主任朱遂强教授时，武汉市内的确诊病例已经连续清零十五天了。听着他充满活力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中传出，很难想象，在一个多月前，他曾经因为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而入院接受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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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中心，他是一名患者……
让我们把日历往前翻一点……作为武汉市数一数二的综合性医院，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同济医院所接诊的患者人数非常庞大，即使是在乍看上去跟新型冠状病毒没有什么关系的神经内科，也并非全然安全，朱遂强教授推测，自己的感染很可能是因为在门诊接触了感染者。
“那时候大家都没有意识到这个疾病这么凶猛，我们科室的一个医生和我都中招之后，我们才想到可能是在门诊接触了感染者……”朱遂强教授告诉《医学界》，疫情初现苗头的时候，也是每年流感的爆发期，大家的防控意识并不强。
拿到自己确诊报告的那天，朱遂强教授平静地办理了入院手续：“我发病的时间算是比较早的，那时候外面的疫情还没有完全爆发，虽然网上消息传来传去，把这个病说的很严重，但作为医生，我还是比较镇静的”。
朱遂强教授告诉《医学界》，自己入院治疗的时候，疫情还没有到最严峻的时刻。不过，即使在病中，他也没有一天放下工作。
除了积极配合治疗之外，他通过手机参与了一部分科室的管理工作：“我把科室的几个主任和护士长们都拉到一起建立了一个群，虽然不能时刻回复，但如果有需要我决策的事情，我都还是积极参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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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疫当前，他也是一名医者……
朱遂强教授入院治疗后不久，整个湖北省的疫情开始以燎原之势爆发……这时候，正在接受治疗的朱遂强教授，有些坐不住了：“那时候还是有些担心的，一方面，科室接到通知要抽调人手去组建发热门诊，另一方面，我们自己组织建立的患者微信群里，患者们也开始因为疫情原因而出现各种负面情绪”。
随着湖北省逐步的封锁，患者群里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患者咨询。“有说自己病情反复的，也有患者快没有药了，还有一些患者在群里询问门诊时间……”朱遂强教授告诉《医学界》，“没有药”的问题，是患者问的最多的，也是作为医生的他必须尽全力想办法去解决的。
还在住院的朱遂强教授没有放弃任何一个能够帮助患者的途径。通过患者微信群，朱遂强教授和同济医院神经内科的医护人员们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远程帮助了近千名癫痫患者。对于武汉本地的癫痫患者，他们积极联络医院的药剂科，用市内快递的方法，把药物送到癫痫患者手中。
而对于武汉之外的患者，快递已经停运了，又该怎么帮助他们呢？有这样一个病人让朱遂强教授记忆深刻……
“当时我还在住院治疗，晚上突然接到了短信，其实平时我都不怎么看短信的，但那一天我真的很庆幸我看到了这个患者家属发来的求助！”朱遂强教授回忆起来不免有些感慨：“当时我一看到他短信，就知道不能不管，一定要马上帮他解决。”
短信来自家住湖北省当阳市的一位患者家属。据家属描述，在疫情发生前，患者已经怀孕数月，糟糕的是，这位患者疫情之前只准备了一个月的药量。眼见药品库存不足，焦急不已的老父亲只能求助朱遂强教授……
一看到妊娠合并癫痫，还马上就要断药了，朱遂强教授教授心里咯噔了一下，马上回拨了电话过去，仔细询问了患者的病情和当时家里的药物种类和药物储备量。在得知患者的病情控制尚算平稳后，朱遂强教授松了一口气：“当时很担心她为了节省而停药，所以我根据病情，建议她把拉莫三嗪和托吡酯减半服用，然后再自备安定类药物，睡前吃半片。这样就可以稍微控制病情不发作，等疫情结束了再来复查就可以了。”
“当然了，这是疫情期间的权宜之计，疫情结束之后，还是得规范用药的。”朱遂强教授补充道。
疫情期间，通过远程咨询调整用药方案的患者不是个例。朱遂强教授介绍：“全湖北省的封闭造成了大量的患者难以就医，很多基层医院没有相关的抗癫痫药物，很多地区甚至药店都不开门，缺药是患者面对的最紧迫的问题。”
患者微信群在这次疫情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而谈起这件事，朱遂强教授不无激动：“这个群建立起来非常难——患者要进群，需要复杂的认证程序，并且需要我们科室的医生做入群介绍人。很多患者嫌流程太复杂，医生也会有隐私泄露的顾虑。不过这次疫情期间这三个群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证明我们之前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然而不一定所有医院都有癫痫患者微信群，据《医学界》所了解的情况，疫情期间包括同济医院、武汉儿童医院等多家医疗机构陆续开展了与癫痫患者相关的“云门诊”来帮助患者解决用药和就医问题。
同时，朱遂强教授表示，疫情期间中国抗癫痫协会和湖北省卫健委也对癫痫患者的远程管理提供了及时的帮助：“中抗的李会长疫情期间一直在通过微信群关注湖北的情况，帮我们一起想办法把药物送到患者手中，另外湖北省卫健委的药政处也积极配合了我们的工作。我们常常因为患者的用药问题进行远程沟通，他们给到的帮助非常及时！”
就这样，医院和政府机构联动、中国抗癫痫协会远程支持，无数人的努力构成了这场疫情中保护癫痫患者的一道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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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之下，更见人心冷暖
朱遂强教授告诉《医学界》，同济医院神经内科的医护团队在疫情爆发之初就开始抽调人手配合医院进行发热门诊的工作：“当时要筹建发热门诊，其实科室的人手是非常紧张的，这种紧张一方面是人不够，另一方面就是人员情绪的问题——医生也是普通人，当然会害怕的，所以派人去发热门诊的话，怎么排班是一个很麻烦的问题。”
记得疫情期间有一句流传甚广的话：“哪有什么白衣天使，只不过是一群孩子穿上白衣，学着前辈的样子救人而已……”这句话并不只是煽情，真实情况就是如此。大家都害怕，但前线总要有人去啊，怎么办呢？
朱遂强教授做出了一个决定：“当时肯定是先动员大家，武汉面对这么重大的疫情事件，正是需要医务人员出力的时候，但也不能只靠说的，只有发自内心地关心一线医护人员，才能让大家都团结起来。”
真诚地关心并不是一句空话。一位和朱遂强教授同期入院治疗的神经内科医生在完成隔离后积极申请回到前线，朱遂强教授了解到这个情况后，特意打电话和负责排班的部门沟通：“我自己也感染了，所以我非常清楚这个疾病是需要时间去恢复的，所以一定不能给刚刚出院的医护人员安排太重的工作，急诊和夜班就不要安排了，就算是年轻人，身体也吃不消的。”
疫情期间，同济医院神经内科抽调了18名临床医生、近一半的护士参与疫情期间的一线工作，在物资方面，无论是社会捐赠还是国家派发，朱遂强教授都一力主张将最好的物资、补助送到一线。在生活方面，如果夫妻双方都是医护，医院也会尽量地协调安排休息时间……
在外界看来，武汉当地的医护人员是团结一心的防疫长城，而构成这城墙的，不光有“抛头颅洒热血”的激情，还有千千万万人发自内心的支持和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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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武汉，我们再会！
朱遂强教授现在最迫切需要的，就是一台能够视频的电脑——说起这个事情，朱遂强教授有些惋惜：“我们医院三月中旬就开放了网上的门诊，可我的电脑摄像头坏了，外面的门店又都还没开门，我只能在网上回答问题，不能直接坐诊。”
他对新开放的网络门诊十分感兴趣，跃跃欲试：“这个网络门诊解决了患者的复诊问题，节约了患者来医院的时间成本，还能在线给患者开处方，我听科室的年轻医生说，他们一天可以接诊30-40个病人，这个数量是很可观的，我想着，等我的新电脑到了，马上就要开一个网络门诊！”
乐观、积极、对未来充满希望……从朱遂强教授的身上，我们看到了武汉医护的团结、看到了大疫中的医者仁心，也看到了武汉这座城市的朝气蓬勃。
“最难熬的就是1月末到2月中旬那段时间，现在一切都已经慢慢走上正轨了，等解封了，欢迎大家都来武汉看看！”朱遂强教授的这句话，就像是预言，在笔者和他通完电话的隔天——武汉，解封了……
让我们的视线切换到武汉城的另一处——武汉儿童医院，这是武汉市唯一的新冠肺炎患儿定点医院。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癫痫领域的医生，一边救治新冠肺炎患儿，一边接受癫痫患者问诊，使出三头六臂，出色的完成了国家和本专业赋予的角色和任务。
重疫之下，每天超过1000名癫痫患儿得到有效救治，怎么做到的？
作为区域儿童癫痫疾病诊疗中心，武汉儿童医院是武汉市及省内诸多癫痫患儿首选医疗机构。疫情爆发以来，昔日人头攒动的神经内科门诊没人了，因为这里成为了新冠肺炎患儿定点医疗机构。
困在家中的癫痫患儿没有被遗忘、被抛弃，因为患者早已在医生心里。医院神经内科的医护团队将诊室搬到网上，武汉儿童医院副院长刘智胜教授和神经内科主任孙丹教授带领同事化身疫情期间“摆渡人”，带领癫痫患者远离风暴、驶向避风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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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问诊：医生工作量成倍增加
1月30日，武汉儿童医院被确定为武汉市唯一一家新冠肺炎患儿定点救治医院。除急诊、发热门诊24小时接诊，其余各专科专家门诊、普通门诊全部停诊；神经内科的两个病房也被改造为新冠肺炎患儿收治隔离病区。
为了保障非新冠患儿的就医需求，武汉儿童医院开通了免费线上问询服务，每天由医生轮流排班参与线上问诊，日均服务量超过1000人次；针对湖北儿科医疗联盟基层医院患者，还开通了远程会诊服务，帮助更多受到疫情影响的患儿。
（图：武汉市儿童医院远程医疗中心）
“这几天有发作增加，睡前和睡后都有……“
“主任，拉莫三嗪加到最大剂量了，但是情况好像没什么变化……“
线上，焦急的患儿家长发来一条条咨询信息，随着医生们一条条耐心的分析、科学的指导，家长们的咨询绝大部分能得到解决。感激之情包含在他们的“谢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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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上诊疗高满意的背后是医生更多的付出
“线上线下一个水准，不含糊也不能马虎。”作为医院领导，武汉儿童医院副院长刘智胜教授这样说。
孙丹主任坦言，儿童癫痫患者往往用药史复杂，可能有很多药物进行了联合使用；他们的病情可能经过了多次辗转，还有药物的相互作用、发作类型的改变……这些情况需要结合脑电图等检查结果来评估判断，所以线上问诊有其局限性。
“儿童癫痫有很多复杂的表现形式，单凭网络上用文字、语音的交流，也难以窥得全貌。”平时在孙丹主任专家门诊中，一个癫痫患儿的病史都需要问询三四十分钟。
如何将线上问诊的局限性缩减到最小？孙丹主任和同事必须花上更多的时间，更细致地问询，通过症状留下的蛛丝马迹发现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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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抛弃，不放弃
癫痫小患者们，许多尚未经人事，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更多的焦虑和担忧在他们父母心中。
疫情开始后的第一时间，孙丹主任及团队便在医院微信公众号上发布了《癫痫患儿“宅家”宝典》，将患者教育当作重要工作。
（图 慢性疾病患儿“宅家”宝典，来自武汉市儿童医院微信公众号）
对于很多家长来说，更为棘手的问题是药断了。
为了让癫痫患儿不断药，在工作之余，孙丹主任亲自到药房排队、询问药品存量，并组织安排邮寄。医院微信公众号也更新了药品的购买及邮寄方式。
咨询、问诊、会诊、转诊……一张无形的生命之“网”，在疫情期间仍旧庇护着罹患癫痫的孩子们。
正如微信群友“文子麻麻”动情地说：“整个疫情期间我和我们患儿群里所有的病友都通过武儿神内专家的在线义诊咨询得到了及时的病情诊疗回复。感谢在这段时间中国抗癫痫协会专家及武儿神内孙丹主任对全国所有癫痫患儿的‘不抛弃、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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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住绿色通道
疫情期间，武汉儿童医院急诊保持24小时开放，需要收住院的危急重症癫痫患儿能够通过急诊得到妥善处理。线上问诊中，医生如判断患儿需要住院治疗，也会建议他们及时来院，最大程度保证危急重症癫痫患者的诊疗。
神经外科手术也可开展，如果患儿出现新发癫痫发作，考虑外科原因导致（如颅内占位等），将通过湖北省儿科医疗联盟外联部转诊至武汉儿童医院。
（图 孙丹主任在隔离病区查房）
新冠肺炎期间医院是最危险的地方，对于需要治疗的癫痫患儿来说，医院也是最温暖的地方。
刘院长回忆，疫情最严重时，有患儿家长自己因新冠肺炎住院，孩子无人照料，护士们便充当起了孩子的“临时妈妈”，喂奶、换尿片、哄睡、陪伴……她们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事无巨细。
为了照顾好患儿，在武汉儿童医院神经内科许多医护人员将孩子送回老家暂交爷爷奶奶看管。他们连续在一线工作，无法见到自己的孩子，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病房里的孩子，这样的无私奉献令人无比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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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回大地
随着疫情的好转，3月25日起，武汉儿童医院全面转为非新冠收治医院。医院恢复了正常的诊疗秩序，神经内科的医护们又在常规工作中忙碌起来。
回望这段特殊时期，武汉儿童医院的医护们，不仅肩负了武汉市新冠肺炎患儿唯一定点救治医院的重任，同时也切实保障了院内院外无数癫痫患儿医疗需求。
如今春回大地，正是医务人员辛勤的汗水和不计回报的付出，给罹患癫痫的孩子们送去了无限的温暖与爱护。
